腊味年味

    文\巴陵石化  胡忠勤

    到了腊月，一股股浓郁的腊肉熏香就从四面八方飘忽而来。最初隐隐约约，不确定香气来自何处，却实实在在地感受它的存在，这种诱人的气味整日充盈着鼻腔、刺激着味蕾，日复一日，愈加强烈，终于有一天惊讶地发现，在家家户户的阳台上、屋檐下到处挂满了腊肉，如果偶尔路过农家小院，可以一眼瞥见晒衣绳上那一串串腊肉。

    这个时候，离大年除夕的日子已经屈指可数了。

    在这段充满喜庆的日子里，走在混合着各种腊味的大街小巷、乡村农舍，腊肉一串串、一丛丛，随处可见，仿佛穿行于传说中的肉林之下，见证着一条条腊肉的嬗变。

    在我每天的必经之地——某路口边上的护栏外也挂满了腌好的肉条，有数十条之多，连绵十几米长，蔚为壮观，细观之，前后相继，有头有尾，估摸是一头整猪，不知是什么限制了想象，实在猜不出这是一户怎样的人家有这般排场。这样晾晒了好几日，某一天，一块块白条蓦地染上了金黄，惹得路人无不举头以望，啧啧以赞。

    虽然我是一个北方人，但对腊肉并不陌生，幼时每年都会看到邻居家家户户做腊肉，过了冬至，特别是到了腊月，就把腌渍好的鸡鸭鱼肉放在一个改装的废旧大汽油筒上，开始了腊肉的薰制加工。

    薰制所需的燃料是从木工房拾来的刨花、锯木屑等物，从此，不是东家薰就是西家薰，那口大铁筒就没断过烟。这真是一个神奇之旅，随着薰制时间的推移，腊香味愈加浓烈，这也引来四方的觊觎，邻家嗅觉灵敏的黄狗不时凑到跟前吞着口水，就连平时极胆怯的野猫也蹑手蹑脚地前来一探究竟，主人既要看火也要提防黄狗野猫的偷食，还要防着哪家的熊孩子捣乱，只要一掀开笼盖立即香气四溢，年味更浓、年夜更近了。

    一块上好的腊肉应该有肥有瘦且有皮，或炒或蒸或煮皆宜，一上锅肥的晶莹透亮，瘦的通红如火，至于肉皮更是上品，耐嚼有劲，韵味十足，炖煮尤佳。腊肉几乎可以配任何菜品，在大厨的手中瞬间幻化出一道道神奇的佳肴珍馐，特别是与气味极冲的食材搭配，如与藜蒿、大蒜等炒食，味道堪称一绝。

    还有那些寻常菜蔬只要傍上腊肉，也是让人食过难忘，如腊肉炒冬笋、腊肉炒萝卜干、腊肉炖萝卜都是百吃不厌的家常菜。腊肉虽说产于腊月，但只要保存得当一年随时可食，与不同时节的菜品搭配遂生出百味，每年开春后，一道腊肉炖泥鳅不知是多少人心心念念必大快朵颐的佳肴。

    腊肉以其独有的美味轻松地征服了嘴刁的美食家，也直接秒杀见多识广的饕餮客，腊肉不光是湘鄂赣川贵这些原产地人们的最爱，即使是一个异乡人也对腊肉情有独钟，一啖难忘。大文人梁实秋对腊肉就有独到的见解，他在《雅舍谈吃》中写道：“湖南的腊肉最出名，可是到了湖南却不能求之于店肆，真正上好的湖南腊肉要到人家才能尝到。”梁先生是当年抗战初期途经湘潭遇友人招待才得以品尝识味，像梁先生这样一位生于北京的江浙人，一生走南闯北，不知品尝过多少美味佳肴，却对湖南腊肉留下深刻印象，足见其味腴之至！我就曾经荣幸地得到过两位湖南朋友相赠的自家薰制的腊肉，味道正宗，妙不可言，确实与市场上买来的大不相同，不但选料上乘讲究，每家也一定都有自己的独家秘方和不传之绝技。

    这边腊味日趋浓重，那边年味也如袅袅炊烟日渐升腾开来。俗话说，过了腊八就是年，这时的菜市场最具人间烟火气，食材异常丰富，应有尽有，什么猪牛狗羊、生猛海鲜，什么飞禽走兽，当然，这些都是圈养的，绝对不是禁止食用的野味。还有就是品种繁多的各具地方特色的卤味熟食也让人馋涎欲滴，这些风味独具的熟食满足了挑剔的舌尖，即使不想亲自下厨一秀厨艺，也完全可以找到可口的美味，摆满年夜饭的餐桌。

    与那些慵懒享受的人们不同，市场是一天当中最早醒来的地方，大清早就喧闹了起来，前来采购年货的络绎不绝，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，手上大包小包，有的高声嚷着，有的大口嚼着，小车也是塞的满满当当，商家备足了货、铆足了劲，使出浑身解数卖卖卖，精明的家庭主妇货比三家，挑挑拣拣买买买，好象只有这样才能表达心中的喜悦。

    还有闲逛的大妈们，哪怕年货已经置办妥当，看到别人大把大把地花钱，又挑起购物的欲望，赶紧不甘人后地买上一些年货。更有脑子活络的小贩，推着挂有二维码的小车穿行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，借机叫卖各种小吃，什么甜酒油条豆腐脑，什么馄饨水饺手抓饼……虽然买卖依然讨价还价，却也和和气气，商家自然笑脸相迎，也显得比往常大方，高高的秤，随手再送上仨瓜俩枣的，图个乐呵舒心。

    走过繁华，看过热闹，腊肉仍然是过年餐桌上不二的主角，在年根的市场上怎么可能少了腊肉的一席之地呢？除了几家专门售卖腊肉的门店，在蜿蜒的蔬菜摊里也夹杂着几处卖腊肉的摊位，不用问，这些都是自家熏制的，有的30元一斤，有的35元一斤，还有40、50元一斤的，一概好卖，除了金黄透亮的腊肉外，还有一种薰得漆黑号称土家腊肉的很受欢迎，摊前围满了人，摊主热情地招呼着顾客，与众不同的是还特地备有精美的包装礼盒，别看就这点细小的不同就能吸引某些特殊的顾客，看来生意经还不是一般的熟稔。

    腊味只是人间烟火中的普通一味，但对从小就氤氲在腊味中的人来说，腊味不仅仅是满足口腹之欲的食物，更寄托以深厚的情感，是浓浓的乡土乡情，是化解不开的乡愁，在这春节合家欢聚的喜庆时刻，没有腊味哪来的年味呢？

    今年，我有幸又收到一位朋友相送的腊鱼腊肉，提在手上沉甸甸的，心里头更是热乎乎的。心想，在今年除夕之夜的家宴上一定要添上一道刚刚学会的著名湘菜佳肴——腊味双蒸，借着这浓香醇厚的腊味祈盼来年的日子红红火火，越过越有滋味，就像这道腊味双蒸，蒸蒸日上！